上
我二十六岁的时候,在一个朋友的指点下,开了一家“美容院”。
我那个朋友也是做美容院的,他当时对我信誓旦旦地说:
“田杰,做这个生意一本万利,没有赔的那么一说,听哥的话,准保你三五年翻身做富人。”
我很激动,谁不想当有钱人啊!可是我对美容业一窍不通,我虽然隐约觉得那是个暴力行业,但是个人都能做吗?
我朋友看出我的隐衷,拍了我一下肩膀,笑着说道:
“老弟,不要怕,不是有我吗?你不懂,我懂。你只要拿出八万块钱,找个店面,其他的就交给我了。”
我很高兴,回家找父母要钱。
其实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,万一赔了怎么办?八万块钱对于我来说,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。可是我当时太相信朋友了,并且他当时做的很成功,在S市都开了五六家分店了。我们交情莫逆,隔三差五的吃饭喝酒,他怎么会骗我呢?
我自己手里有两万块钱,我只需给父母要六万就行了。我父母都是工薪阶层,手里的钱都是一分分攒下来的。爸爸问我:
“你看好了吗?那能挣钱吗?”
我没有底气地说:
“能!”
于是我就拿着父母打算给我娶媳妇的钱,投资了我一窍不通的美容业。
我的小店房租倒是不贵,每年三万六,一次性交半年。所以我交了半年房租,剩下两万买了朋友的美容设备,一万块钱装修,最后我手里还余一万两千块钱。我很满足,用不到五万开起了一爿小店,当起了老板,我还抱怨什么呢?我开始做发财大梦。
我朋友也确实够意思,他在我开店的当天给我调来两名美丽的服务员撑脸面。之后,他把其中一个叫高兰的给我留下,让她在我店里面干活。朋友还特意当着我俩的面说明:
高兰没有底薪,工资从干的活,或买的产品里面提成。
“田杰,你和高兰三七分,你七,她三。你们两人,都没有意见吧?”
我当然没有意见了,这对于我来说,绝对是利大于弊的。但我觉得高兰一定不会接受的,如果她没有卖出东西,也没有干活,她挣什么呢?
但我万万没有想到,高兰比我答应的还痛快。她甚至还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,就好像她占了我多大便宜似的。
“田哥,你放心,我一定会百分百努力的!”她举起右臂,攥拳对我发誓。
我很高兴,少不了晚上我们三人大快朵颐。此后,我就开始了一段刻骨铭心的岁月。
我前面说过,我对美容业一窍不通,我所仰仗的,不外乎好朋友的帮助。而我正式营业后所做的,也就是坐在店里面,当个迎宾员。美容这个行业,服务的对象都是女性。我一个男的坐在店里面,自然很多女性就不会进来了。这道理我比谁都明白,可是我不在店里待着,又不知道该去哪里。所以我开张一个月了,连个登门询问的客户都没有,弄得我很是无奈。不过高兰安慰我,让我沉住气,她说,哪有新店开张就宾客盈门的呢?我觉得她说得很对。我为了稳定她,每天管她三顿饭,如此一来,我们俩人倒成了无话不说的“好朋友”。
高兰长得很漂亮,身材婀娜,皮肤白皙。她小我三岁,总是甜蜜地叫我“哥”。试想,一个美丽的女孩天天喊你“哥”,只要是男人的话,谁能把持得住?自然,我爱上高兰了。
我原以为自己只是一腔单相思,高兰一定不会接受我的。但是当我喝了半斤二锅头,对高兰表达爱意的时候。她没有用话语回复我,她踮起脚,猛地一下抱住了我的脖子,然后她在我耳边悄声说:
“田哥,我愿意!”
于是,我稀里糊涂的,当了老板,又有了女朋友。
此后我的好事接二连三,先是我的美容店开始有顾客了。其次就是一个电视台的美女主持人,给我免费做了一次报道,让我这个小店的知名度暴增,我开始尝到了挣钱的甜头。
在我所有的顾客当中,有一个姓薛的女人特别引我注意。不是说这个女人长得多么多么漂亮,而是她身上那种高贵优雅的气质特别迷人。当然,她在消费的能力上,也丝毫不逊于别人。她来的第一天,就办了一张五千元的卡,而她所做的服务,不过是洗个脸,做个面部按摩罢了。
但她每天都来。她叫薛蕊。
有气质的女人分很多种,其中很大一种,是她们故作优雅高贵。她们自以为穿上了几件貌似华丽的衣服,就故作矜持,以为高人一等了。
但薛蕊却不这样。你不能说她穿的衣服不华贵,但是你又感觉不出来那衣服多么的优异。比如她那件像水一样柔软地凸显身材的褐色连体长裙,你看不出它多么的与众不同,却总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,引人遐思。
当然了,薛蕊自带高雅。这就像某些天生丽质的女人自带的美丽一样。此外,薛蕊又不缺钱,她的到来无疑成了我最为注目的对象。
时间一久,我就难免以她身上的优点要求高兰。比如我对高兰说:
“你看薛姐穿的那件褐色长裙多漂亮啊,你也买一件吧?”
高兰笑着说“好”。但是等她买了之后穿在身上,就像沐猴而冠。这不是说高兰长得不漂亮,她在很多地方超出薛蕊。比如她的左眼,明显比薛蕊大那么一点点。而高兰穿上那件衣服,失去了那种高雅的美,不外乎是她本身不带有那种气质罢了。我很扫兴。
又一次,我让高兰学薛蕊“凝眸托腮”的动作,高兰把右脸蛋子都快按肿了,做出的动作仍然像块木头一样。
“田哥,你看我这次做得……”她委屈地快流出眼泪了。
“好。”我说。这时候我想到了“东施效颦”这个成语。我暗责自己,不该难为高兰啊。
在这整个事件的过程中,高兰表现得无比驯服,就像我养的一条宠物狗一样,随便的任由我摆弄她。事后我也曾后悔,我这是在做啥呢?对于自己心爱的女人,为什么要过分强求她做些自己做不到的事呢?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人类的“劣根性”。
可是每每当我看到坐在角落里优雅高贵的薛蕊的时候,我总渴望自己的女人也变成她的样子。我明知不可为,但当我的眼光和她的眼光相碰时,我就像被电击到了一样,刹那间六神无主。
我深深觉得对不起高兰。
但是一个月后,这所有的一切都将发生改变。
中
我店铺的变化是在我毫不觉察中发生的。
我先是感觉到了顾客来少了,我就问高兰,怎么这几天人少了?高兰笑着对我说:
“哥,这很正常啊,做生意不都是这样吗?今天人多,明天人少,怎么可能每天人数都一样呢?”
我一想也是,自己没有做过生意,可不都是这样吗?况且那个时候我们的收入已经很可观了,我计较这么多干什么呢,我该完全相信高兰才对!
再说了,那个薛蕊不是每天都来吗?我看着坐在角落里的她,美不胜收,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!
但是,在我和高兰那次对话二十天后,我的顾客再没有一人上门,店里面除了我俩,就是薛蕊。我再也沉不住气了。我再次问高兰相同的问题。她这次只是说“我也不知道”,让我预感到不幸的来临。
此后,顾客越来越少,高兰就向我请假。我心情烦躁,也就答应了她的要求。
其实我店里只有高兰一个技师,她一请假,只剩我自己,我完全可以关门大吉了。但是薛蕊每天都会来,我如果关门了,她看见了,一定会胡思乱想的。再加上我反正无事可干,索性我去店里歇着,这样一来,我反倒和薛蕊熟了。
薛蕊见到我总是笑,就好像我把衣服穿反了似的。我也不方便问她笑什么,我也只能回她一笑。如此我们在相互对笑中过了两天,这一天她终于开口说话了:
“老板,你家服务员也不来,不行你给我洗个脸吧。”
我一下子窘住了,我不会做美容。
“啊呀,很简单啊。我不相信你没有见过高兰操作?我躺在按摩床上,你来做。”
说罢,她真躺在了按摩床上。她见我呆着不动,就小声唤我:
“快来啊!很简单的。”
我犹豫了再三,还是战战兢兢的走了过去。
这是我第一次给女人做按摩,我觉得就像抚摸一颗光滑的苹果。一开始我还小心翼翼的,生怕自己手法生疏,引起她的不适。不料,她并没有因为我什么都不懂而有所抱怨。这么一来,我胆子就大了,也就随心所欲的给她按了起来。过来我想,做按摩其实很简单的,就像我们小时候玩泥巴一样。当然了,这只是我想。
此后的三五天,薛蕊每天都会来两趟,一趟上午,一趟下午。我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历,以后也就少了第一次的腼腆,我们配合的逐渐默契起来。在这期间,偶尔会有其他的顾客登门。她们看到是我一个男的做美容,不是目瞪口呆,就是转身离去,连给我解释的机会都没有。我觉得再这样发展下去,自己店就黄了,可是该死的高兰,遇到了什么重要事,还不来上班!
这时候我考虑是不是该再招个服务员了,把希望都寄托在高兰身上,万一她不来了,我岂不是就完了。
有一天(大概是高兰休息的第六天),薛蕊问我:
“老板,你一个男的,怎么想起来开美容院了?”
我心一颤,不知道怎么回答她。马上她又问我:
“你和高兰是不是情侣?”
说完这句话,她就咯咯地笑了。自然,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了。好歹,她也没有进一步追问我,这就像她在自言自语似的。我也就充耳不闻,心情烦乱地给她瞎按。
高兰总算回来了,她休息了十天。她见到我后,一阵脸红,给我的解释是,她妈妈摔了一跤,住院了。我还能说什么,不外乎关心地问几句,她妈妈“没事吧,好点了没”一类,云云。但是高兰上班后,我店里的困境并没有改善,还是没有顾客来。我每天如坐针毡,想,自己的店真的就这么黄了吗?
这期间薛蕊始终如一,高兰上班后,她也是每天两趟。但她来后,仍然要求我给她洗脸。我怕高兰吃醋,让她去做。但她大度的对我说:
“田哥,你做吧,顾客指名要你做,我去就不好了。”
没有办法,我只能自己赶鸭子上架。不过此后薛蕊从没对我说过什么话,她只是默默地笑。高兰呢,她也从不问我为什么薛蕊指名让我做,她好像对此事一点都不感兴趣。我们貌似还是情侣,但我有一种感觉,我们两人像背道而驰的汽车,愈行愈远。
果然,半年后我再也交不起房租了,我的美容店濒临倒闭。我给好朋友打电话,问他怎么办?他说他也没有办法,只是可惜我好好的买卖怎么就做黄了?
“田杰,不行转让出去吧,这样还能减少你的损失。”他给我的最后建议。
我不安心自己的第一次创业就这么以失败告终,可是要想维持下去,我又没有多余的资金。我不可能再找父母借钱了——他们也没有了;找朋友借,我又怕他们笑话我瞎胡闹。最后我把希望寄托于高兰,她毕竟是我女朋友,如果她注入些救急的资金,没准我们的店就活了。
但高兰更加无情,她说跟着我干了半年,总共挣了一万块钱。
“田哥,我不得吃饭、穿衣、租房子吗?我去哪来钱?!”
我想想,高兰说的没错,我最后一丝希望破灭。接下来我只能转让店铺。可我的美容院连有人问都没有,没有办法,我只能求朋友,最后他可怜我,以八千块钱接了下来。
离别那天,我问高兰,以后有什么打算。高兰把嘴一撇,笑说:
“田哥,我还会在这里上班的。你不该关心我,你该关心你自己以后干什么!”
高兰对我的冷淡态度,无疑宣布我们的关系告终。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,我在转让店铺一个月后,无意去了一次我曾经的美容院,那时高兰正忙的不可开交。她见我面后,笑脸马上消失,没好气的说我:
“出去!你没看见门口写着‘男士止步’吗?死变态!滚!”
我气得牙痒痒,可又无能为力。这个世界上,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情“失败者”!
但是我虽然做生意失败了,却和薛蕊成了“好朋友”。
下
我把店铺转让出去后,不敢告诉父母,我不能在家里呆着——这样一定会引起他们的多疑。我就每天仍按着以前的作息时间,“上班”、“下班”。
但我无处可去,不外乎找个人少的公园,干发愁,打发时间。也就是在这个时候,薛蕊给我打来了电话。我一开始还挺意外的,我和她又不熟,她怎么还会记得我这个“失败者”呢?
“老板,有时间吗?中午一起吃个饭吧。”她在电话里说。
我不想答应她,我怕她旧事重提,让自己难堪。但确实自己无处可去,也就勉勉强强答应了她。
这么一来,就像她以前每天来我的美容店一样,我们每天见面,见面后,她每天都请我吃饭。
我问她:
“你为什么要每天请我吃饭呢?”
她莞尔一笑,说:
“如果你每天请我吃饭,我也没意见,可是你有钱吗?”
她说到了我的痛处,我低下头,羞愧无比。但她马上又说:
“咱们都熟了,谁请谁不一样啊?”
我尴尬的一笑,找回来些许脸面。
我们熟了,她邀请我去她家,我不去,她猛拽我手,生气的说:
“你怕什么?去我家还能吃了你不成?”
我第一次见她生气,看来我再不答应她,一定会伤了她的心的。我又确实无事可做,我又不忍让她伤心,就同意她了。
所以那天我们吃罢午饭后,就去了薛蕊的家。等二十分钟到她家后,我才知道什么叫有钱人的生活。
薛蕊家是独栋的别墅,楼上楼下大概有三四百平。装修的也都是顶级,到处透露出一股华贵,不由得让我问她:
“这是你家?”
她笑笑。“当然!”
“原来你这么有钱。”
我这句话是自言自语,她也就只是笑。
薛蕊的房子虽大,可是里面很静,就好像里面从来没有人住过似的。我问她,大哥呢?她止住了笑容,轻说了一句:死了。让我一阵发寒,这意思是不是,诺大个房子,就她一人住呢?
很快她就告诉我,她老找我,只是为了打发聊赖,“我一个人太无聊了,就想找你说说话。”
我想,她说的是真的吗?她这么有钱,找什么样的人不行呢,我有什么可吸引人的呢?
此后的某一天,她终于解开了我心中的疑问:
“田杰,你一定在乱想,我为什么天天找你?其实我明告诉你吧,从我第一次去你开的美容店,我就看出那是别人给你设下的圈套。我觉得你一开始看不出来,后来也会觉察到,及时抽身。但是没有想到,你竟然丝毫不知,愈陷愈深……”
她说的我一阵赧然,不过都是实话,我怎么当初蠢到那种地步了?
“所以我对你就开始感兴趣了,一个男人这么的蠢,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。”她淡淡一笑,仿佛是很有趣的事似的。
我羞愧的无地自容。事已至此,我觉得没必要和薛蕊见面了。此后我真有一段时间没接她电话。但有一天,她在我常去的公园截住了我,不动声色的问了我一句:
“你躲着我干什么?!是不是觉得我也是坏人,要骗你钱财呢?”
我不知道说什么,她就拉着我去吃饭,从这以后,我完全被她“俘获”了。
一年半后,我和薛蕊结婚了。
结婚后,薛蕊给了我十五万块钱,我把其中十万给了父母,这样他们才不嫌弃薛蕊大我七岁,多少认可了这个儿媳。
但是我必须说明一点,我和薛蕊结婚并不是看上了这十五万块钱,我只是觉得她是一个可信任的“女人”,不会欺骗我罢了。
而薛蕊为什么要和我结婚?我问了她好几次,得道的答案都是她甜蜜的笑容。
我搬到了薛蕊的大别墅里面,似乎我的故事也该结束了。可是我总是感觉这个大房子里面不止我和薛蕊两人,我总感觉有一个无形的影子飘来飘去。这个影子也许是个男人,也许是个女人。有一天,我终于忍不住了,就在枕边问她:
“老婆,我怎么总感觉房子里面还有一个人呢?”
薛蕊笑笑,台灯的暖光照射着她精致的五官,显得她愈发的优雅迷人。
“怎么会呢,”她说,“这个房子就咱们两人——不过我的心里却藏有一个男人。”
我问她那人是谁?
她用葱段一样的手指刮了下我的鼻子,笑说:
“睡吧。”
但从这以后,我再也没有睡好过,我一直好奇,她心里藏的是谁?